崑伊 Look at me. Kiss me.(四)

　　那晚過後，一人一鳥的關係開始變得混淆不清，白天崑西是伊得乖巧聽話的寵物，會吃光伊得給予的飼料、點心、水果，不製造垃圾、不破壞家具，伊得有個也養鸚鵡的同事聽了直呼「你家鳥寶乖到不正常吔」；晚上崑西是伊得看電視、打電動的伴，一起吃飯喝酒、打掃屋子，然後待在沙發上天南地北地閒聊，往往聊著、聊著就擁吻起來，吻著、吻著就到床上去。

　　崑西會摸遍伊得全身，滿足他的慾望，卻不讓人碰自己。伊得問過幾次為什麼，崑西都沒有回答。

　　為什麼？因為這是他小小的堅持。一旦讓伊得碰他，他就不可能停下來了──他要伊得親口承認他們的關係，自己才願意進展到那一步。因此不管伊得怎樣哀求，他都不會占有他的身體。

　　不懂寵物心思的伊得只覺得委屈，還有欲求不滿產生的怨氣。他抗議無效後，獨自關在房裡生悶氣，但是在聞到非常誘人的食物香氣時，忍不住打開門縫，偷瞧布置餐桌的人影。

　　吃宵夜不健康，吃宵夜會胖……他一再警告自己，千萬不要為了吃出賣自尊，哪知道金髮大廚的目光投過來，笑問：「確定不要？」

　　「要要要！我要！」伊得衝了出去，在桌邊就定位。

　　啊──他恨死自己了！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「喏！給你。」同事提了一個紙袋到伊得面前。

　　「裡面是什麼？」

　　「鳥玩具。不小心買太多了，分你一點，你家鳥寶沒玩具太可憐了。」

　　很可憐嗎？伊得抓抓頭，還在納悶時，同事又說：「你不知道鸚鵡太寂寞會生心病嗎？我們要上班不能陪牠們，又沒有玩具讓牠們發洩精力的話，會難過到拔毛喔！」

　　伊得吃了一驚，收下同事的禮物，連聲道謝。

　　雖然崑西從沒有提過這類要求，但是……憂鬱症？拔毛？太嚴重了吧！說不定崑西只是太體貼了不好意思講。

 

 

　　桌上擺滿琳瑯滿目的寵物玩具，變成人形的崑西黑著臉，將桌面的東西推遠。

　　「不需要。」

　　「不需要？怎麼會？」伊得拿起一串用棕櫚葉編織的皮納塔，湊到崑西眼前，「我同事說鸚鵡都愛玩這個吔！你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嗎？」

　　崑西被皮納塔蹭到臉頰，皺起眉撇過臉，「沒有。我不玩。」

　　這小鬼在想什麼？以為他跟那些精力過剩、害怕寂寞的鸚鵡一樣嗎？

　　「喔……可是，」伊得一臉失落地把東西放回桌上，「你不出門，也不玩玩具，不會覺得很無聊嗎？」

　　「不會。」

　　「崑西，你不要跟我客氣啦！要是你難過到拔毛怎麼辦？」伊得露出非常惋惜的表情，伸手揉亂崑西的頭髮，彷彿已經看見自家鳥寶全身光禿禿的樣子了，「我一半的時間不在家，筆電也沒有什麼遊戲可以讓你玩，你一個人……欸？一隻鳥……嗯？呃，好，你獨自看家，應該會很悶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如果你想要什麼東西，不要客氣，儘管跟我說！」

　　「……嗯。」崑西敷衍回應，看著伊得將一個粽子造型的皮納塔掛到籠裡。既然伊得認定他需要這種東西，那幹嘛還要過問他的意見？

　　伊得掛好玩具後，語氣格外溫柔地說：「盡量玩，這個要是壞了，還有很多個喔！」

　　他才不會玩。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粗壯鳥爪抓著被啃咬得近乎解體的棕櫚葉玩具，仰躺在沙發上，露出柔軟飽滿的肚子，堅韌的嘴喙還在撕扯著破破爛爛的玩具，周圍散落著無數殘骸。

　　伊得捧著購物袋回到家看見的就是這幅奇景，無比震驚，不敢置信。

　　咚！

　　購物袋掉落地面，驚動兀自玩瘋的鸚鵡，只見牠瞬間靜止不動，一雙眼睛呆滯地瞪著伊得，瞳孔劇烈收縮，嘴裡還叼著一條扯下來的彩色帶子；假如不是牠的身體還有起伏，就要令人以為牠被石化了。

　　「繼續玩……拜託你繼續玩，就當我不存在。」伊得顫抖著拿出手機，打開錄影鏡頭，想將寵物可愛的一面錄下來。

　　鏡頭裡的鸚鵡如石像般一動也不動，正當伊得想開口鼓勵時，崑西丟開玩具，火箭也似地飛回籠子。

　　那天不管伊得怎麼哄，崑西死活不肯出籠，也不肯變成人形，躲在角落宛如與世隔絕。

　　明明就超級可愛的，為什麼要鬧彆扭呢？伊得惋惜不已，將髒亂的客廳打掃乾淨後，為崑西放上全新的啃咬玩具。

　　翌日，同事問道：「怎麼樣？你家鳥寶喜歡嗎？」

　　「非常喜歡，牠已經咬爛兩個了。」

　　「那就好、那就好！」

　　「可是……牠在跟我賭氣。」

　　「咦？怎麼會呢？」

　　「是啊，怎麼會呢……」

　　同事看著在座位上失魂落魄的伊得，心想他家的鳥真的不太正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