崑伊 純愛(七)

　　崑西將菜單翻了又翻、看了又看，遲遲下不了決定。他想點一份雙人套餐加甜點自己吃，可是這餐是伊得付錢。他瞄向伊得，再回頭看看菜單。

　　伊得不知道鄰家弟弟點個餐也有選擇障礙，給了旁邊等候的服務生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後，揉了一把崑西的頭髮，「怎麼啦？想吃什麼就點啊！」

　　崑西不想讓服務生久候，點了一個單人套餐便結束。

　　「這樣就夠了？」伊得怎麼看都覺得對方的食量不僅止於此。

　　金色腦袋上下輕點。

　　伊得有些懷疑，但也不想追根究柢，免得又讓這孩子鑽牛角尖。要鍛鍊出這身肌肉不只是要有一套完整的健身訓練，也必須攝取充足的營養來維持，再加上他還在發育期，怎麼可能吃這麼一點就夠了？

　　崑西三兩下就把自己的餐點掃光，剩下的時間都靜靜地待在座位上看伊得吃飯。

　　其實他很喜歡伊得吃到美味的食物時，眼眸彎彎、嘴角上揚的表情，教人看了都感染到他的好心情。

　　伊得感覺自己快被對面專注的凝視燒出兩個窟窿，不禁咳了一聲，把手邊兩盤食物推了過去。

　　「我不小心點太多了，幫我吃掉好嗎？」

　　崑西看著那個所謂不小心多點的兩道主餐，心下了然，拿起餐刀切下一塊肉排，放到空盤上給伊得。

　　「一起。」

　　伊得吃掉那塊肉就笑嘻嘻地說自己飽了，催促崑西趕快解決這一餐，這樣他們才能到下一站買冰淇淋。

　　「不是說飽了？」崑西問。

　　「哎呀！你沒聽過吃甜點是另一個胃嗎？」

　　崑西不予置評，幾分鐘後他就被帶到轉角一家裝潢得十分甜美繽紛的店面，伊得買了兩支三球的冰淇淋，一邊跟他掛保證說這家是自己的口袋名單，一邊把自己最推薦的口味塞到他手中。

　　崑西舔了一口，味道確實不錯，一轉頭果然就見到伊得幸福的吃相，他湊過去，說自己也想試試他的口味。

　　「只能一口喲！」伊得語音剛落，最上面那一球就被咬走一大塊，「哇哇──就說了只能一口！你太過分了吧！」

　　「是一口啊。」

　　「蛤？你那個叫做一口？你怎麼不整支吞掉算了！」

　　居然為了這東西暴跳如雷，到底誰比較像小孩子啊？

　　崑西感到既無奈又好笑地把自己的那一份也分給伊得，伊得這才消氣，雖然還是念念有詞的。

　　「一般人會咬那麼大口嗎？根本就是故意的……」

　　「老師，你很幼稚。」

　　伊得停下碎念，滿臉驚詫地瞪向他，「這時候才喊老師？幼稚的是你吧！」

　　「不對，是你。」

　　「是你！」

　　兩人邊吃邊吵、邊吵邊吃，一下子就把東西吃完了。

　　直到搭公車回家時，伊得的身體突然彈了一下，震動之大引起身旁的崑西注意。

　　「忘了什麼嗎？」

　　「呃，沒、沒事……」伊得撇頭對著車窗，摀著自己赧紅的臉。

　　那、那、那算是間接接吻嗎──？

　　❦❦❦

　　不小心和自己的學生間接接吻，令伊得良心不安，自我譴責了很久──這太缺乏倫理和職業道德了！自己怎麼可以占學生的便宜呢？他愛男人，愛各式各樣好看的男人，但是學生不在他的守備範圍裡啊！

　　他絕對沒有想當狼師這種不可告人的癖好！

　　「唉……」他抱著自己的腦袋，一張臉幾乎要貼上辦公桌。

　　他的課上完了，早就該收拾東西離校，但是那個被昨天的自己吃了一口嫩豆腐的崑西，在他進辦公室前要求他等社團活動結束再一起走。

　　崑西小朋友對於一塊回家這件事異常地堅持，伊得曾和他爭論過幾回都是有理說不清，再加上之前被奪了一個吻，便果斷放棄掙扎了。

　　困擾嗎？有一點。厭惡嗎？不至於。

　　愧疚嗎？老實說，他挺愧疚的。

　　不論當年他遭遇什麼困境，不得不那樣倉促地離開那個舊家，在年幼的崑西心中，他就是個失約的渾蛋；即使那不能全算是他的錯，他也會將之歸咎為自己的錯。

　　伊得不禁又嘆了一口氣，在鐘響後踏出辦公室。他穿過放學人潮，筆直走向與體育館相連的室內泳池館。他本來想待在入口旁等人出來，卻不經意地瞧見玻璃牆邊人擠人的盛況，立刻被挑起了好奇心。

　　那些趴牆的人都是學生，個個目不轉睛地盯著裡頭，有的交頭接耳、有的咯咯竊笑，興奮得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似的。

　　伊得湊了過去，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稀奇的東西讓這群小朋友不回家。

　　此時的泳池沒剩幾個人，社團教練獨自留在池邊握著碼表，注視著水裡的動靜。

　　快泳道裡有一抹波浪式擺動腰身的人影，雙臂提出水面向前畫出半圓再插入水中，結實的長腿如有力的魚尾踢著水，激起高高的水花，一氣呵成的泳姿既像展翅的蝴蝶，又像優游的海豚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，從頭至尾的節奏保持一致，轉眼便抵達終點。

　　伊得目睹如此美景也呆住了，和其他人同樣痴傻地望著爬上岸、正在和教練談話的崑西。

　　少了制服遮擋，好身材一覽無遺──寬肩下是發達的肱二頭肌與三頭肌，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胸肌正是害制服上衣釦不上的元兇，沿著飽滿的弧度往下收窄，是一截精壯的腰身，被泳池浸潤過的巧克力腹肌正閃閃發亮，不過更引人注目的是被四角泳褲裹住的部位前凸後翹，教人不知要把眼睛往哪放。

　　他知道這孩子有練過，但是這也太……也太……

　　「真是太好看了，呵呵呵、嘿嘿嘿……」站在他旁邊的女學生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。

　　好，他知道大家在看什麼了。

　　伊得尷尬地退了一步，心想剛才的自己是不是也那麼恐怖？不料一抬眼就和崑西的目光相碰，崑西淡漠的臉龐在一剎那亮了起來，勾起淺淺的、溫暖的笑容，隨即摘下泳帽，用嘴型跟他說「等我」。

　　那是見到喜歡的人，純粹感到開心的表情。

　　意識到這一點的伊得立刻撇頭，想掩飾自己赧紅的臉色。

　　泳池館掛上閉館的牌子，趴牆的人們跟著四散，伊得和匆匆洗完澡的崑西並肩走出校門。

　　伊得的心情仍是不太自在，聊了幾個不著邊際的話題之後，問道：「對了，我看你們社團的教練好像挺嚴格的，都打鐘了還要你多游一趟？」

　　「比賽快到了，正常。」

　　「比賽？」伊得好奇地想追問，但一轉頭就瞥見一顆水珠從脖頸滑過鎖骨，再滴落胸膛的畫面，不由得停止呼吸，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跤。

　　崑西眼明手快地把人帶入懷抱，確認伊得沒事之後才慢慢鬆手。

　　「老師，走路要看路。」

　　他在偷笑！

　　伊得有點惱羞成怒，但又覺得自己太不應該，只好命令自己收拾情緒，重新邁開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