崑伊 傳聞中的北方公爵(十二)

　　婚禮前夕來襲的魔物潮令北國的幾個村莊損失慘重，儘管崑西號召了大量人手，也耗費了近一個月才將修復工程告一段落。此外，他還得仲裁貴族之間的糾紛，原本只是一起青少年的鬥毆事件，後來演變成家族與家族的對立，上過法庭也和解不了，最後鬧到他這裡來。

　　村莊裡、雪地上，崑西聽著貴族們七嘴八舌、爭論不休，思忖要是現在趕回公爵府的話，來得及和伊得共進午餐嗎？

　　豈料貴族們忽然不吵架了，直接動起手來變成群毆大戰。

　　極北之境的居民普遍流著好戰的血液，向來不信帝國那套「君子動口不動手」的準則。

　　「唉……」崑西頗為煩躁地抓抓髮，像是拎小雞似地一次抓一個人向後扔，他用上少許魔力，將人拋進雪堆裡。

　　那些人哇哇怪叫著跌得東倒西歪，咒罵聲在瞧清楚扔自己的是請來當仲裁人的國主後戛然而止。

　　「再吵就全部去站哨。」冰冷的語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，眾人噤若寒蟬，灰溜溜地四散了。

　　崑西跨上馬背，快馬加鞭地趕回家。

 

 

　　冥想是魔法師的日課，也是自我鍛鍊中的基礎，想擁有堅韌的精神力都必須由此奠基。

　　每天早上，伊得會在更衣洗漱後把自己關在房裡，悄悄地進行冥想。

　　這對他而言是一項艱鉅的挑戰，不論他嘗試多少次，都只會見到無數混亂的影像，無法聚精會神，更無法接觸周圍的元素精靈。

　　究竟是自己沒有成為魔法師的資格，還是修練方法出錯了？魔塔訓練出眾多卓越人才，應該不會錯的……問題果然出在他自己身上嗎？

　　崑西也是魔法師，雖然伊得還沒有見識過前者的能力，但他也能夠從對方沉穩、洗鍊的氣息，感覺到不容小覷的實力──像平靜的汪洋，隱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。

　　假如自己更有用一點的話……

　　伊得強迫自己一再冥想，勉強熬過了畫面閃現、交錯引起的不適感，卻在驚鴻一瞥中看見崑西的身影，神識往那道身影游去，想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。

　　畫面裡的崑西正在交戰，隻身對抗巨型魔物，握著斧頭俐落砍下魔物的爪子，一身棕色獵裝被鮮紅與墨綠的血液浸染。雙方惡戰之際，一抹嬌小的影子飛竄而出，擦過崑西的身軀。

　　大量鮮血淹沒伊得的視野，嚇得他中斷冥想，險些滾下床。

　　剛、剛才的……是什麼？

　　只是幻覺嗎？但……

　　叩叩。敲門聲又嚇了他一跳。

　　「夫人，」門外傳來男僕的聲音，「午餐準備好了。」

　　伊得魂不守舍地來到用餐室，刀叉停在肉排上，內心不斷地自問那真的只是幻覺嗎？

　　他喚來在走廊待命的席娜，詢問她今天公爵大人穿什麼顏色的衣服。

　　「黑色。」席娜神情有些納悶地回答，「他穿黑衣黑褲，配一件白披風。」

　　伊得稍微放心了，揮手讓護衛回到崗位。

　　他吃著、吃著又開始出神。

　　倏然，一隻大手抬起他的臉，和琥珀色的眼眸四目相對。

　　成功趕上午餐時間的崑西還沒入座，就發現伊得像被定身了似的，臉色頗為蒼白。

　　「不舒服嗎？」崑西的掌心感受到正常的體溫，優先排除了發燒的可能性，「我請人過來看看。」

　　「啊……我很好，不要緊的。」伊得連忙拉住他，又審視他全身上下一遍，確實是黑衣黑褲白披風的打扮，「你今天回來得真早，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
　　崑西從伊得不自然的微笑中感覺到一絲不對勁，不過也不急著在這時候追問，伸手摸了摸他細軟的棕髮，「沒什麼事，所以提前回來。以後我會比較常在家，就能和你一起用餐。」

　　伊得還在疑惑時，崑西又道：「你說的，我們連一頓飯都沒吃過。」

　　呃，他說的？什麼時候？

　　一段破碎的記憶閃過伊得腦海，令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哀鳴，真想挖土埋了自己。

　　還有比新婚之夜發酒瘋，被丈夫銘記於心更羞恥的事情嗎？

　　崑西只覺得妻子慌張的反應挺有趣的，不禁勾起淺笑，又揉揉那顆腦袋後，在他的對面就座。

　　過程中，崑西觀察到伊得確實遵守約定，非常努力地塞下各道菜餚，但是在他眼裡仍遠遠不夠──到底是帝國人的食量都這麼小，或是只有伊得是特例？

　　「伊……」

　　他剛啟口，伊得便騰地起身離席，奔向路過門口的人影。

　　「扎魯，等等！」

　　崑西愣了一下，視線掃向門口，伊得攔下管家扎魯，兩人正熱絡地談論著他不知道的話題。

　　他原以為，伊得滿心期待跟他吃飯，是希望自己能多陪陪他，現在的伊得似乎對別的事更有興趣？

　　「都替您備好了，隨時可以出發。」

　　「扎魯，真是太感謝你了！不好意思，老是這麼麻煩你。」

　　「夫人別跟我客氣……」扎魯突然感覺有道目光刺著自己，略為轉頭，赫然發現伊得背後的男人繃著一張臉，冷冷地瞪著他。

　　……幹嘛啊？莫名被狠瞪的扎魯一頭霧水。上次惹崑西生氣是十年前的事了，當時自己和他約了去湖邊釣魚，結果自己睡過頭大遲到，還不客氣地吃掉一大半崑西釣來的魚，對方忍無可忍，一腳把他踹進湖裡反省。

　　十年前他知道自己不對，那今天呢？自己沒做錯事吧？

　　「崑西──咦，你吃飽了嗎？」對兩個男人的異狀渾然未覺的伊得回頭喊人，卻見到崑西靜悄悄地站在自己背後。

　　「嗯。」崑西冷淡回應，目光仍定在扎魯臉上，簡直要把人燒出兩個洞來。

　　這時，一隻柔軟微涼的小手握住他的掌心，他低頭迎上那張天真爛漫的笑顏，燦爛得宛如小太陽，霎時驅散了那一絲絲沒來由的不愉快。他馬上回握住對方，傳遞自己的體溫。

　　「我想到扎魯推薦的鎮上逛逛，你要跟我一起去嗎？」伊得興致高昂地問。

　　扎魯克制住想指著崑西鼻子大罵的衝動，掛回完美的職業笑容，「夫人期待很久了，主人不會讓他失望的吧？」這種帶刺的問話成功招來某人的瞪視。

　　扎魯在伊得看不到的死角，朝崑西扮了一個鬼臉，在對方發難前腳底抹油溜了。

　　崑西本來就計畫要帶伊得外出散步，恰巧伊得也有此意，甚至主動邀他同行，他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。

　　他為伊得披上大衣後，牽著對方上馬車。

　　「嘰嘰──！」車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刻，托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入車廂，

　　「托帕！」伊得驚喜地將牠抱在胸前，「你也想跟我們去逛逛嗎？」

　　「嘰嘰嘰！」

　　「還以為你到晚上才會出現呢！太好了，我們一起出發吧！」

　　「嘰！」